幣圈崩塌？從信仰到賭場，韭菜的血淚誰來祭奠？

幣圈現狀：昔日黃花與消費主義

去年底的聚餐，老友一句「幣圈還有啥新鮮事？」讓我一時語塞。我滔滔不絕地講了比特幣銘文、ETF、Solana Meme 幣，以及幣價新高，卻只換來她搖頭一笑，似乎這些都「差點意思」。

對幣圈外人的啟發：潮流參與的價值

這位朋友，曾經在 NFT、元宇宙、DAO 的狂潮中投入不少，如今那些資產依然躺在錢包裡。這些幣圈人眼中的「昨日黃花」甚至「騙局」，在她看來卻另有一番滋味。我好奇她是否覺得這些投資是失敗的。

她的回答出人意料：「當然不是。我買入前對幣圈一竅不通，但當時 NFT、元宇宙就是潮流，不參與就落伍了。雖然跌了很多，但我沒怎麼管過，也不覺得失敗。就像小時候買的奔騰電腦，誰會因為處理器過時就說買電腦是失敗的呢？」

我反駁說，電腦是消費，NFT 是投資。她卻笑著說，對她而言，NFT 就是消費。投資是理性的，而她買 NFT 是為了體驗新奇和時髦，這種感受是投資無法帶來的。

信念崩塌：幣圈失去的吸引力

區塊鏈和 Web3 本應屬於年輕人，用來改變世界，創造新世界。但如今的幣圈，卻在快速失去這種吸引力。

從信念到逐利：幣圈的沉淪

現在的幣圈，在「江郎才盡」的迷思中掙扎，日漸沉淪。

區塊鏈的敘事演變與「市夢率」

區塊鏈技術究竟能做什麼？加密貨幣發展史中，不斷湧現的新敘事是行業前進的動力，維持著加密貨幣的「市夢率」。從 10000 枚比特幣換 2 個披薩的傳奇，到以太坊 ICO 狂潮，再到 DeFi 和 NFT、元宇宙等「消費級應用」，區塊鏈似乎總能帶來驚喜。

區塊鏈能夠改變世界，加密貨幣能夠改變世界。只要懷抱這樣的信念，對新技術保持好奇，終會等到機會，收穫回報。曾幾何時，無數年輕人被加密貨幣的活力吸引，投身其中，改變生活。

Web3 黃金時代的幻滅

2021 年底到 2022 年，明星紛紛入場 NFT，Facebook 更名 Meta 豪賭元宇宙，各種 DAO 組織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這是我心中區塊鏈，或者說 Web3 的「黃金時代」。2022 年，在大理，一場熱鬧的 Web3 街會，從最初幾個人的籌備小組，擴大到近百人，以一種去中心化的方式，用愛發電。

也是在 2022 年，以 Web3 特色聞名的「跳海」酒館，拿到了數千萬元天使輪融資。老闆梁優說，他不是幣圈人，但酒館的組織結構採用了 DAO 模式，還發行了國內第一款無聊猿聯名啤酒。

交易所、做市商、KOL：權力結構的轉變

Twitter 曾是幣圈最活躍的社交媒體，充斥著行業分析、觀點分享和辯論。如今，這些內容寥寥無幾，取而代之的是 Binance 創始人 CZ 養的狗叫什麼名字、各路「幣神」的「成功學」分享，甚至還有對「女大學生」和「商 K」的討論。

這種變化，是幣圈陷入「價值創新」迷思後「道心破碎」的體現。當美國政府對加密貨幣態度轉好時，幣圈欣喜之餘，更多的是「這是最後一輪牛市」的惶恐。最初，對 NFT 和元宇宙等敘事資產的下跌，幣圈還會責怪項目方做得不夠好，後來，則變得漠不關心，嗤之以鼻。

在這種幻滅中，交易所、做市商和 KOL 成為了幣圈最強勢的存在。能上架交易所，意味著能吸引鏈外用戶；有做市商，意味著有資金「組局」，人為製造價格走勢；有 KOL 參與，意味著 KOL 會為自己的持倉搖旗吶喊。

共識大會的迷茫：只剩賺錢的信念

不久前，在香港結束的 Consensus 2025 大會，被許多幣圈人自嘲為「沒有共識的大會」。會上，項目方依然揮金如土，一晚花掉 60 萬港幣的酒水費。

但狂歡無法掩蓋幣圈的迷茫和焦慮。幣圈，已經沒有了信念帶來收益的童話，只剩下了賺錢的信念。

幣圈「納斯達克」化：信仰的裂痕

當幣圈開始潛意識地將自己類比為去中心化的「納斯達克」時，加密貨幣，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賽博宗教」的裂痕就已經開始顯現。

加密貨幣的本質：信念的價值

加密貨幣的價值，可以從金融學等不同角度解讀，但在我看來，其核心是信念的價值，是「賽博宗教」的價值。

從 10000 枚比特幣買 2 個披薩，到成為「暗網硬通貨」，到成為薩爾瓦多的法定貨幣，再到美國建立比特幣戰略儲備，這些偉大成就都無法規劃和預測，而是世界各地的人們對比特幣的信念，讓這個「賽博宗教」走過了波瀾壯闊的 16 年。如果沒有人發自內心地相信比特幣會在未來成為世界貨幣，如果沒有人相信中本聰永遠不會動用他/她所擁有的約 100 萬枚比特幣，比特幣都不可能發展到今天。

以太坊的誕生：「加密第二宗教」的形成

幣圈的「納斯達克」化從以太坊的誕生開始，這其實是「賽博宗教」的第一次分裂，是「加密第二宗教」的正式形成。比特幣原教旨主義者堅守「貨幣」的定位，不想讓比特幣犧牲安全穩定乃至去中心化特性去追求「能做得更多」。比特幣教眾們相信比特幣本身的價值，而以太坊教眾們則相信他們能夠也應該去創造更多的價值。

「比特幣是黃金，以太坊是白銀」，通過 ICO、DeFi、NFT、元宇宙、區塊鏈遊戲等等新型區塊鏈技術嘗試，以太坊一路走向巔峰，在幣圈人心中取得了重要地位。以太坊創始人 Vitalik Buterin 也成為了幣圈僅次於中本聰的第二個「神」。

以太坊的困境：價值驗證的焦慮

但其實，「加密第二宗教」從一開始就很不牢固，因為無論是黃金還是白銀，世人都無需這兩種貴金屬去證明它們「能做什麼」來證明自身的價值。從這點上說，比特幣可以與黃金媲美，但以太坊則無法和白銀相提並論。因為從誕生開始，以太坊就走在了需要不斷經受價值驗證的道路上。

與其說 Vitalik Buterin 是「神」，倒不如說他更像是幣圈的喬布斯。現在，他的處境，似乎正處於和早年喬布斯相呼應的階段。

失去耐心的幣圈：天時地利人和的重要性

眾籌平台 Kickstarter 上，許多遊戲從募資到交付都需要漫長的時間。但在具有強投機屬性的加密貨幣市場，Vitalik Buterin 無法從市場得到那麼長久的耐心。

但其實，以太坊上發生的種種新型區塊鏈技術探索，到底能不能「走起來」，到底有沒有用，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為什麼，幣圈在這一次失去了耐心？

真假牛市：信仰缺失下的焦慮

因為，比特幣在去年創下了歷史新高。

「刻舟求劍」的鐵律與焦慮

在幣圈，「刻舟求劍」一詞被用來形容參照過往經驗捕捉下一次大行情。其中一個鐵律就是每四年一次的比特幣減半會開啟一波大行情，比特幣將上漲並創出歷史新高，同時在高位橫盤，「山寨幣」將成為牛市「下半場」的主角，帶來數十上百倍的財富神話。

當比特幣再次創下歷史新高時，幣圈依然相信這一鐵律。但與前幾輪牛市不同的是，這次，幣圈更加焦慮。這種焦慮依然源於信仰的失去——連美國政府都進來「接盤」了，留給散戶的機會越來越少。

虛假牛市：「PvP」的零和博弈

比特幣的歷史新高，對大部分幣圈人來說並不能直接帶來收益，因為比特幣的體量太大，很難快速實現財富自由。大家希望的是比特幣歷史新高之後的「山寨幣」狂熱。

但這次，複製「山寨幣」狂熱的客觀條件並不具備。首先，購買比特幣現貨 ETF 的資金實際上活躍在傳統金融市場，並未直接進入鏈上參與 DeFi、NFT 等鏈上活動。其次，幣圈內部沒有出現讓人耳目一新、團結一致的新加密原生敘事，更別提吸引圈外人的關注和參與。

難道苦等三年，就等來這麼一個結果嗎？幣圈不甘心，「不甘心」的共識形成了一個虛假牛市，圈內人稱這種情況為「PvP」——在上個牛市，大家抱著對新敘事的共同熱情和願景向外傳播 Web3 的理念。而這次，大家對新敘事沒有任何共識，只想着做一個「聰明人」，從對方的虧損中獲利。

這像極了《彌留之國愛麗絲》的結局——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求生遊戲，其實是遭受隕石撞擊之天災的瀕死之人最後的求生意念，共同創造出的一個幻境。

脫去理想外衣的幣圈

對於「賽博宗教」而言，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它釋放出了一個危險的跡象——幣圈在迷茫和失落中，在賺錢的焦慮中，親手脫去了理想性和神聖性的外衣。

「加密賭場」：無奈的自我矮化

幣圈開始稱加密貨幣是一個「大賭場」。

Meme 幣：從有趣到「賭」

去年，我與一位專炒 Meme 幣的朋友見面。Meme 幣是他進入加密貨幣市場的起點，也是他唯一感興趣的領域。

「我就覺得這東西好玩，是我們這代年輕人玩的東西。Meme 幣，或者把幣這個字眼去掉，這種東西是天馬行空，在現實中不怎麼被理解的，但是在加密貨幣市場中，大家認這個東西，這種文化。當我發現我對這些內容的嗅覺或者說審美可以賺錢的時候，我覺得 Meme 幣實在是太酷太好玩了。」

聽完這番話，我和他痛飲一杯。我腦海中快速閃過那些曾經讓我興奮的 Meme 幣，比如，由那個全球知名的柴犬 meme 衍生出來的、被馬斯克反覆提及的 \(DOGE、大集氣為拍下美國憲法副本的 \)PEOPLE…

但現在，「有趣」這個曾經的 Meme 幣金鑰匙也幾乎失效。拋開一切，閉上雙眼，僅剩一個字：

「賭」

Solana：假牛市的「加密賭場」

Solana，本輪假牛市中最熱鬧的「加密賭場」，自去年 4 月 1 日以來，就出現了超過 64 萬個 Meme 幣，而這僅僅是截至去年 7 月初的數據。也就是說，在三個月的時間裡，平均每天在 Solana 上出現 7000 多個新的 Meme 幣。

「賽博宗教信徒」的消失與「加密賭客」的出現

「賽博宗教信徒」的消失，對應的是「加密賭客」的出現。「加密賭客」們每天在各個聊天軟件上發的一串串英文和數字組成的「地址」，簡稱為「CA」，也就是代幣的合約地址。

「聰明錢」和「dev」，是「加密賭客」們最關心的成敗因素。「聰明錢」相當於「加密賭神」，他們的交易動作會引發追隨買入。「dev」則是「developer」的縮寫，代表代幣的創造者，「加密賭客」們需要一個相對可靠的「賭局發起人」。

理想裂痕：幣圈的挑戰

客觀來說，這一輪假牛市創造了最多財富故事的敘事，就是「加密賭場」的敘事。但這本來只應該是對現狀的無奈誠實，最後卻變成了麻木的理直氣壯。

這是加密貨幣這個「賽博宗教」迄今為止遭受的最嚴重挑戰——當一個行業的理想性和神聖性出現裂痕時，誰都不知道這個裂痕會在什麼時間以什麼樣的方式得到修復。

甚至，這個裂痕真的可以被修復嗎？

幣圈的未來：共識的成長與探索

區塊鏈技術創新所創造的幣圈「新敘事」，最大的價值在於讓「賽博宗教」能夠以更多元化的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讓更多的人通過不同的途徑對加密貨幣產生興趣並深入了解。以前，這和加密貨幣價格的成長是正循環，但現在已經脫鉤。

新敘事的價值：多元化與探索

加密貨幣的價格增長，更多的是強化已有「教徒」的信仰。而加密貨幣所創造的驚人財富故事，對加密貨幣的「傳教」並沒有什麼直接幫助。

幣圈需要新敘事嗎？需要。着急嗎？不着急。世界在不斷發展，技術的進步會帶來源源不斷的新需求，很可能在明年，甚至明天，關於「區塊鏈還能做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會自動浮現。就算沒有，原來的敘事就做得足夠好了嗎？沒有，依然可以做得更好，依然需要繼續探索。

幣圈的自省：如何面向未來

如果加密貨幣只是一個「賭場」，只是一個投機者的樂園，那它就已經開啟了死亡倒計時。幣圈怎麼看待這個行業，決定了這個行業會如何向世人展示自己的面貌。

這一代的年輕人或許還會覺得加密貨幣很酷，那麼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年輕人呢？他們又會如何看待加密貨幣？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答案在風中飄蕩。